父親二三事

□孟祥杰

　　周末晚上回家，又聽父親說起早年的事。父親今年八十有六，越來越愛絮叨。每周末家庭聚餐，父親總愛跟我們講過去的事，說他吃過的苦、做過的事，說他的工作、他的家族，聽多了我們就不想聽了。于是他一說，我們兄妹就岔開話題。可今天，當我想寫點東西送給父親時，才發(fā)現(xiàn)他說的許多故事我都沒聽全。

　　父親早年喪父，那時最小的叔叔才六七歲，大伯已出繼，父親成為名義上的長子，十幾歲便開始了長兄如父的生活。奶奶雖是個農(nóng)村婦女，但有大智慧。父親成績好，奶奶就硬是供父親上完了醫(yī)專，父親因此改變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，也因此有能力改變整個家族的命運。

　　父親是個有擔當?shù)娜?。當年最難的是兩個叔叔的婚事，因為家庭貧困，兩個叔叔年齡很大了都找不上媳婦，奶奶著急卻沒有辦法，這件事便落在了父親的肩上。父親四處打聽，有合適的人家就托人說媒，彩禮他去借，房子他去想辦法。后來三叔娶了帶著孩子的三嬸，日子艱難我們家沒少幫忙。四嬸當年的彩禮是七百元且要三天之內(nèi)湊齊。父親找朋友借，母親回娘家借，硬是在三天之內(nèi)湊齊了。之后，父親用他每月三十四元的工資養(yǎng)家的同時，還要幫四叔還賬。說起當年的日子，父母都不勝唏噓。如今三叔三嬸雖然經(jīng)歷了老年喪子的家庭變故，但其余的孩子都很孝順，過得也算幸福；四叔的兩個兒子過得不錯，且都是孝順孩子，四叔的生活過得比較舒心。這便是對父親最大的慰藉了。

　　父親是個熱心的人。因為從事醫(yī)生的職業(yè)，所以村里人有個小病小災都會來找他，父親每次都是二話不說馬上就去。母親學過產(chǎn)科會接生，那時候我們村里大部分孩子都是母親接到這個世上的。記得小時候，一天半夜有人喊母親去接生，那時父親在外上班，哥哥姐姐在外上學，我一個人在家害怕，哭著去找母親，結(jié)果跌倒碰到鍋沿，到現(xiàn)在眼角處還有一個疤。也因為這些往事，父母在村里聲望極高，如今村里人有點新鮮蔬果還總要來縣城送給父母嘗鮮。

　　我有一個每年都會走動的叔叔。每年菜博會開幕，他都打電話邀請父親前去。近幾年父母年紀大了，都是我陪著前往，看著老人見面有說不完的話，我覺得羨慕。后來才知道，這位叔叔跟我們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，四十多年的情誼是因為當年父親救活了他的兒子。

　　母親說父親年輕時性子又倔又急，但現(xiàn)在父親脾氣很好。進入老年的母親倒多了一個樂趣，就是跟父親斗嘴。比如聚餐后，剩下的飯菜我們會帶走，因為怕父母老吃剩飯。這時父親就說：“這個你們帶走，這個也帶走，你娘又不愛吃，我自己吃不了。”這時母親就反駁父親：“你不吃就不吃吧，我啥時候不愛吃了。”我知道母親不是心疼我們拿走東西，她就是喜歡跟父親斗嘴。我常常跟父親開玩笑說：“你又說不過我娘，干脆就別說，啥事都聽我娘的。”父親笑著說一句：“你娘無理取鬧。”

　　如今我也年過半百，開始懷舊，也終于理解了父親的絮叨。一個八十多歲老人的閱歷可以教會我許多東西。這個周末，回家好好聽父親說話，聽他講講從前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