媽媽的一生 讓我心疼不已
□傾訴人：淑玲，女，44歲
A
因為生了兩個女孩
媽媽遭家暴還被趕出家門
四月底五月初，一聽到母親節(jié)的字眼，我心里就堵得難受。因為媽媽苦命的一生，讓我心疼不已，也追悔不已。
很多人都說媽媽從小就長得好看，即使在農村風吹日曬，皮膚也是白里透紅，而且身材窈窕。直到現在，村里還有老人說：“你娘走起路來就像風吹柳條，飄啊飄的……”
在我的印象里，媽媽臉色發(fā)黃，瘦是瘦，卻弱不禁風的，而且，她臉上沒有笑容，因為爸爸經常打她。爸爸打媽媽的原因是因為奶奶的挑唆。一開始，奶奶就不同意爸爸娶媽媽。
那時，爸爸頂替爺爺在縣城當了工人。按奶奶的想法，好不容易有了城市戶口，找個城里人當媳婦才是正辦。可爸爸早就看好了媽媽，從上初中就追她，但那時媽媽對他愛答不理。爸爸當了工人后，媽媽對他的態(tài)度有了變化，等爸爸開口求婚時，她幾乎沒猶豫就答應了。
奶奶很生氣，可拗不過兒子，只好憋著氣接受媽媽成為她兒媳的事實。爸媽結婚后，爸爸每周六晚上從縣城回家，周一早晨再回。他是孝子，回家先到奶奶屋里說說話，于是，奶奶就開始告狀，說太陽都很高了，媽媽還不起來做飯，去地里干活也偷懶。那時，爸爸對媽媽還是有愛意的，加上她婚后不久便懷孕了，爸爸在奶奶面前跟著抱怨媽媽幾句，回到自己的房間，爸爸就安慰媽媽，還從口袋里掏出奶糖哄媽媽。
我出生后，奶奶很不高興，媽媽坐月子時，她連飯都懶得做，姥姥也不好每天都來，因為那時爸媽和爺爺奶奶住一起。媽媽身子本來就弱，生下我后又沒得到好的調理，去地里干了幾天活就累病了，奶奶便說媽媽是裝的。只要爸爸回來，她便埋怨他娶了個病秧子，說她到老了還要伺候兒媳婦。漸漸地，爸爸對媽媽沒之前好了。
按當時的政策，媽媽又懷孕了，本以為能生個男孩，結果又是女孩。這下，連爸爸也惱了，有次喝了酒罵媽媽讓他絕了后。媽媽委屈之下，質問爸爸當初追她時是如何發(fā)誓一輩子對她好的，結果爸爸惱羞成怒，動手打了媽媽。
家暴有第一次就有無數次，我九歲那年，爸爸打媽媽已經成家常便飯。有次媽媽被打后暈倒送醫(yī)院，查出先天性腎盂腎炎，她原來的體弱多病終于找到了根，但同時，奶奶罵我媽是騙子，說她結婚前隱瞞了病情。一邊是奶奶的挑唆，一邊是爸爸的家暴，媽媽身心受到極大摧殘。而就在那樣的情形下，爸爸有了新歡，硬逼著媽媽離婚，而且上午辦完手續(xù)，奶奶下午就把我們母女三人趕出了家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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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了我和妹妹
媽媽再婚嫁給有殘疾的男人
無奈之下，媽媽帶著我和妹妹回了姥姥家。那時姥爺已經去世，姥姥跟舅舅一起生活，妗子又是厲害角色，我們等于是從火坑進了冰窟。媽媽依然干不了什么活，每到吃飯的時候，妗子就指桑罵槐，摔盆子摔碗，姥姥為此和妗子吵嘴，舅舅便跟妗子打架，家里整天鬧得烏煙瘴氣。
大姨回娘家，聽姥姥和媽媽訴苦，就想出讓媽媽再嫁的辦法。姥姥雖然知道媽媽帶倆孩子找不到什么好男人，但她受夠了妗子的氣，也怕我們太委屈，只好讓大姨找個心地好、老實可靠的男人。
就這樣，媽媽認識了我的繼父，一個瘸腿的男人。他對我媽一見鐘情，不但同意跟媽媽結婚，而且不嫌棄我和妹妹。說良心話，繼父人不錯，為了迎娶我媽，他翻修了房子，換了新家具，還給我們母女都買了新衣服。
媽媽先過去跟繼父生活了半個月，我和妹妹還是在姥姥家，妗子惱了，跑到媽媽的新家，罵她有本事生孩子，沒本事養(yǎng)孩子。繼父火了，從村里找了輛拖斗車，去姥姥家把我和妹妹接了過去。
看到媽媽的新家，我既高興又擔心，高興的是第一次住那么好的房子，睡那么軟和的床，擔心的是繼父會不會打媽媽，會不會把我們趕出去。
有三年的時間，我們的生活還是很平靜甚至是很幸福的。當然，這是跟之前相比，因為家里依然窮，媽媽依然什么都做不了。媽媽后來懷孕了，轉過年來生下我弟弟。繼父很高興，他的母親，也就是我的繼奶奶更高興，從她大兒子那邊過來照顧我媽和弟弟，還給我和妹妹做飯、洗衣服。但好景不長，弟弟兩歲時，奶奶突然去世，而媽媽生了弟弟后幾乎整天躺在床上。繼父瘸著一條腿到地里干活，回到家不但沒有熱飯吃，孩子還餓得哇哇直哭。沒辦法，繼父把弟弟送到了他大姐家。累一天還要自己做飯，攢點錢要給媽媽治病，日子一長，繼父撐不住了，開始嫌棄媽媽。后來，繼父染上酒癮，每天晚上都要喝酒，一喝就醉，醉了就罵人。
那時，我也嫌棄媽媽。我到了要好的年齡，可沒有新衣服穿，大多數時間都穿大姨家表姐的舊衣服。有次學校開運動會，要求買白球鞋，可媽媽說沒錢，我又急又氣，哭著說家里的錢都讓她給禍禍了，還說她沒用，連累我放學回家還要做飯喂豬。現在回想一下，當時我應該是青春期叛逆，總覺得自己委屈，還覺得媽媽不像別人家的媽媽給孩子買好看的衣服、做好吃的飯。
每當我和媽媽鬧別扭，她都會哭著說：“要不是為了你們倆，我寧愿死也不會嫁給個瘸子……”
聽媽媽這么說，我更生氣了，說：“早知道攤上你這么個媽，我寧愿不出生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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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一次被嫌棄和家暴
媽媽選擇離我們而去
繼父承包了二十畝果園，開始幾年還行，后來連續(xù)兩年行情不好。有一年又遭遇冰雹，原來掙的錢給媽媽看病基本花光了，再干果園會賠得更厲害，繼父便把園子轉了出去。因為背了債，他心情變得越來越差，酗酒后就罵人。媽媽被罵惱了，也還嘴，罵繼父上輩子缺德才瘸了腿，繼父便打她。
再一次被家暴，媽媽覺得活著沒意思，時常說些要尋死的話。開始，我和妹妹都很害怕，可后來看媽媽只是哭鬧一番，以為她就是發(fā)泄情緒，便不再放心上。
我讀完高中沒考上大學，去了城里打工，而妹妹隨后也離開了家。我們姊妹倆掙錢不多，但盡可能多給繼父一些，目的就是想讓他對媽媽好一點?？上覀兊脑竿淇樟?，因為媽媽經常給我打電話，不是說繼父又打她，就是說不想活了。那時，我覺得自己已經能掙錢，也敢跟繼父叫板了，回家時便讓他好好待媽媽。誰知繼父借著酒勁嗚嗚大哭，說他這輩子倒霉娶了媽媽，吃苦受累養(yǎng)大我和妹妹，自己的兒子卻扔在別人家，還說媽媽就是個累贅，一點活也不干還凈花錢，花了錢還和他吵架，晚上還不跟他睡覺……
直到那時，我才知道媽媽的病有多嚴重。我?guī)チ舜筢t(yī)院，醫(yī)生說耽擱太久了，已經很嚴重，要治療的話需要很長的過程。媽媽聽了這話，哭了，說花很多錢還不一定治好，會把一家人都拖累死，她不治了。只是放心不下我和妹妹，又要我以后跟妹妹給繼父養(yǎng)老，畢竟我們最難的時候是他收留了我們，還說以后我要是有能力一定要幫弟弟，替她盡一下責任。
我以為媽媽是覺得自己的病無法徹底醫(yī)治才說的泄氣話，便隨口安慰她說我會努力多賺錢。媽媽聽了就嘆氣，說：“我這病就是無底洞，你填不滿的，你還得結婚，我不能再拖累你們姊妹倆了。”
媽媽說這話不久，便毫無征兆地喝了農藥，在送醫(yī)院的路上人就沒了。我以為繼父又打她了，可繼父說，媽媽喝藥前的那些天里，對他特別好，他對媽媽也很好，他還決定戒酒，以后好好掙錢，將來給兒子蓋房子娶媳婦……
直到媽媽去世很久，我才反應過來，她因為自己的病，因為長期被嫌棄，也因為被家暴，抑郁早就找上了她。她自己不知道，我們也不知道，最后致死的不是她的腎病，而是抑郁。
媽媽走后，我和妹妹一直都給繼父錢，和他一起幫著弟弟成了家，算是了卻了母親的心愿。繼父在病逝前哭著說他對不起媽媽，還說他有福氣，沾了倆閨女的光。我看著瘦骨嶙峋的繼父，心里很難受，就覺得他和媽媽都是苦命人，也都是善良的人，日子再苦再難，也沒有拋棄孩子，再被別人嫌棄，也從未嫌棄過自己的孩子，單是這一點，他們就值得我們尊敬……
責任編輯：陳曉芳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