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別畫村村街,由此西行出村,即為別畫湖畔舊址。
濰縣城里人陳恒慶,光緒年間曾任京師巡城御使,清王朝覆滅,他落魄歸里,寫就《諫書稀庵筆記》一書,書原名《歸里清譚》,雖多牢騷,但也記述了不少濰地風物,其中有《海灘》一文,“地數(shù)百頃,灘皆淡水”,陳恒慶所見,或為已經(jīng)開始萎縮的別畫湖。
巡城御使風光不再 落魄返鄉(xiāng)格格不入
陳恒慶(1844—1920),字子久,濰縣城里松園子街人,出身于名門世家,清光緒十二年中進士后,仕途通達,因辦事干練,曾主持過光緒皇帝“大婚”成禮事宜,后升任京師巡城御使,提督京城九門。光緒三十四年(1908),外放錦州知府。正如朱明王朝的“日薄西山,氣息奄奄”,此時的清王朝國是日非,頹勢難挽。其無奈之下辭職去官,宣統(tǒng)二年(1910),返回故鄉(xiāng)濰縣。名為辭官,實際是落魄歸里罷了。次年,辛亥革命成功,清王朝畫上了歷史的句號。新風乍起,這位前清遺老卻是處處礙眼。制錢廢而銅圓興,借串錢繩一事,寫下一首《濰陽竹枝詞》:“銅元流轉(zhuǎn)到濰城,上市村婆有怨聲。懷抱錢繩無處賣,人間不見孔方兄。”男人紛紛剃發(fā),其只得無奈隨俗。夏日光頭至一廟宇中乘涼,主持僧人與之戲語:“居士亦與貧僧一樣光頭了。”不知觸動了怎樣的心境,陳恒慶立馬反唇相譏:“和尚亦與我一樣娶妻了。”后來,陳恒慶還專門為城里郭宅街剃頭鋪寫下對聯(lián):“職贊共和,學佛門祝發(fā);名為待詔,代文士修容。”嬉笑怒罵,不無牢騷。“八載退隱抱赤子,十年進士如白丁”,無奈又無聊的心境中,就目所見耳所聞,寫成一書。1917年鐫版行世時,仍牢騷不平,取唐人詩句“圣朝無闕事,自覺諫書稀”之意,自命書名為《諫書稀庵筆記》。
《歸里清譚》妙文迭出 濰地風物多有涉及
《諫書稀庵筆記》未刊行稿原名《歸里清譚》,“譚”者“談”也。雖多牢騷不平之語,卻不失為一份鄉(xiāng)俗記錄資料,濰地風物,多有涉及。
如興盛一時的仿古銅、嵌銀工藝:“濰工呂姓制水煙袋,馳名遠近。外省人偶得之,視為珍寶。非惟煙袋精工,煙袋之盒,或烏木嵌金銀絲為博古圖,或用癭木拭光漆,精致可愛。濰人入仕途者,以之饋要路,竟得顯秩。因之嵌金銀絲之藝,愈推愈廣。一切文具器皿玩物,皆嵌以古鼎彝、古貨幣,以及蟲魚鳥篆,勾摹極工,城中通衢列肆而居者多業(yè)此。”濰地刺繡名聞遐邇,書中描寫:“婦女則以刺繡為生。錦屏羅幛,紅袖彩裙,繡以翻新花卉,燦爛光澤,利市倍蓰。甚至名人字畫,倩人以粉筆雙勾,繡出亦不失神。每屆春夏之日,餐罷洗手,推窗迎爽,拈針理線,恍如木蘭之當戶織。”
如城鄉(xiāng)風俗:“舊時,縣城東門外橋邊有母雞市,村婦提籃而來,翦其翅,縶其足,咿唔之音,與橋下水聲潺潺接響互答。人頭攢攢,為一哄之市。”陳氏用《竹枝詞》記之:“二月春寒雪壓堤,麥苗才與草根齊。青黃不接糧昂貴,上市村婆賣母雞。”城中某處所有“老婆市”,不解其意者,往往誤會為賣妻鬻子場所。書中卻說:“每逢市期,老婦攜衣服、器皿、字畫、書籍陳于市。但書籍之旁,雜以女鞋女襪、中衣腿帶等,有礙雅觀。然而,利市莫如女鞋,男鞋城中有專門肆鋪,女鞋無出售之店,予取予求,必入此市。”大概當時皆為“三寸金蓮”尖鞋,且花樣纖巧,錯金為緣,刺繡成紋,五光十色。作者調(diào)侃為之“杞人憂天”:“一旦盡改天足,班斕而陳者,售之何人?”
同時,還記載著濰地所產(chǎn)毛蟹、對蝦等,傳之京師,盛贊為美味佳品。
沒有想到,“清譚”中透露了別畫湖的蹤跡。
淡水百頃物產(chǎn)豐富
“海灘”或為別畫湖
通讀全書會發(fā)現(xiàn),書中有《海灘》一文。所謂海灘,文中有釋:“自濰城北行六十余里,眾河入海之處,匯為一灘,寬廣計地數(shù)百頃,灘皆淡水。”
灘上有蓮藕,夏日荷花一望無際,葉大如車輪,花大如盤,香聞數(shù)里。其下藕肥如臂。蓮子飽綻堅實,干之鬻于藥店,或鬻于果子店。荷葉陰干,鬻于醬園。藕則上市如山堆。灘邊植蘆葦,連亙數(shù)里。初茁時,如筍如筆。秋日長成,葦粗如竹,刈之可以織席。葦之細者,用以葺屋,歷三十年不腐朽。蘆花如棉,收而藏之,冬月以之蓋韭畦。早韭賴此而生,節(jié)逾冬至,即可上市出售。灘水淺處植蒲,蒲筍潔白,鮮嫩可食。冬初刈蒲編為暖鞋,編為包囊,或編為蒲團。灘中有稻田,稻多紅色,其味香,其性黏,名曰“香稻”。入灘北行,漸入漁港。港中細草青蔥,魚小如葉,蝦小如粟。鄉(xiāng)村稚子,以節(jié)取之,或供日食,或作菹(zū)醢(hǎi)。二三分之活蝦曰魚蝦子,提之入城市,以易錢文。港之較深處,夏秋之際多蟹。不須網(wǎng)取,夜間以荊籠燃燈其中,有大蟹引群蟹而入。水漸深則蝦漸大,長一二寸,白殼銀須,名曰白蝦。去殼烹熟,其肉尚白。晾干去皮,便為蝦米。鬻之遠方,殆遍環(huán)區(qū)。灘盡即至海濱。依海濱取魚者,或以網(wǎng),或以釣鉤。一舟小如瓜皮。若入海十里以外,則舟長如三間屋,海浪躍舟而過,漁人坦然不懼。
風景如畫,物產(chǎn)豐富。天地為家,恬淡自然。除卻封建時代的剝削壓迫,真讓人大有身入武陵桃花源之慨。揆其位置,差合于典籍中所記,大概可以肯定,此處即為別畫湖。
《濰縣鄉(xiāng)土志》修成于光緒三十三年(1907),陳恒慶恰好63歲。即使作者憑青年時記憶寫成《海灘》,亦證明起碼三十多年以前,別畫湖還興旺存在著。如果真是這樣,“明季遂為沃壤”,真的成為了“象牙之塔”內(nèi)的“未知其本”。事物的消失有時循序漸進,陳恒慶所見,或為已經(jīng)開始萎縮的別畫湖。倒是郭麐之說豁然大解:“凡縣之北洼,皆為別畫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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