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返教室參加高考(七)
來源:濰坊晚報 發(fā)布時間:2023-06-06 11:15:42
葉世超老師給筆者送來的《唐詩三百首》,“葉航”為老師筆名。
小說《第四十一》
葉世超老師一個電話,送來恢復高考的消息,可因為只學了初一一年的課程,即便在輔導課堂上,作者也跟不上進度了。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考場,發(fā)現(xiàn)竟然是在原教室、原座位上進行這場決定命運的考試。雖然落榜,但在班主任仲躋元老師的鼓勵下,作者第二年進行二戰(zhàn),成為那年濰縣二中唯一考入大學的畢業(yè)生。
師生重逢淚潸然 恩師送書勸上進
許是癡迷下棋的消息傳到葉世超老師耳朵里,夏日的中午,他不計前嫌,大汗淋漓地趕到村中找到了筆者。風云變幻的運動中,他突然成“批斗”對象,襯衣后背上,被貼過大字報的漿糊痕跡一片斑駁。見到他,筆者滿眼淚水,一句話也說不上來。他帶來兩本書:一本《郁達夫文集》、一本蘇聯(lián)作者拉夫列尼約夫的小說《第四十一》。這是“破四舊”運動中他藏下的“封資修”。他沒多說,只希望筆者這個當年的黑板報副主編,沿著在學校的道路走下去。
拾糞小屋里,筆者借著月光把這兩本書讀完了。讀完《第四十一》,筆者幾天都陷在極度消極的情緒里?!队暨_夫文集》使筆者從此認識了這位五四時期的文壇巨匠,優(yōu)美的文詞、沁人心脾的沉郁感情,讓筆者沉浸在另一個世界里。里面的新編小說《黃仲則》引用了主人公的詩句原文,盡管半懂不懂,筆者仍一邊哭一邊讀下來:
寒甚更無修竹倚,
愁多思買白楊栽。
全家都在風聲里,
九月衣裳未剪裁。
這正是筆者當時的生活和心境寫照。受這兩本書的影響,筆者戒掉棋,開始舞文弄墨,歪打正著,不久后便在報刊上發(fā)表了“豆腐塊”,雖然全是“口號式”“概念化”的句子,算不上真正的文學作品,但也成了筆者唯一的寄托。
恢復高考消息傳來 輔導課跟不上進度
轉(zhuǎn)眼到了1977年的夏天,筆者被縣文化館借調(diào)過去完成一個臨時創(chuàng)作任務,正在創(chuàng)作組房間里冥思苦想時,辦公室的人喊筆者接電話。
話筒另一端是葉世超老師。幾年前他被調(diào)往濰縣四中(在原濰縣程章公社范家村),距離二中所在地20余公里,幾年沒有見面,聲音還是那樣熟悉。在學校聽他朗誦過郭沫若的詩作《爐中煤》;后院會議禮堂的舞臺上,與他同臺演過《中學生》雜志上刊登的小話劇《一百分不算滿分》,也見識過“文化大革命”中他那詞鋒尖利地與人大辯論。不過,這次他的語速急促,聲音幾近是喊出來的:“要恢復高考了!中央定出的方針是12個字:‘自愿報名,統(tǒng)一考試,擇優(yōu)錄取’,打破了年齡界限,去掉了‘階級斗爭’的嚴苛政審條件!濰縣一中(在原濰縣縣政府駐地)組織好了教師精英隊伍,義務對社會上的考生進行輔導,可要抓住這次機會,千萬要去參加輔導課。”
等待的希望來了。電話掛斷了,冷冷的話筒還在手中握著。周圍的人遞過來驚異的目光:“怎么了?”
走進輔導課堂,人頭攢動,目光全聚集在黑板上,老師講到關鍵處,掌聲雷動。唯獨筆者傻了眼,那些初二以上課本里的內(nèi)容見都沒見過,只能照貓畫虎,生吞硬剝地在筆記本上記下來。這一年,筆者已經(jīng)25歲,早過了農(nóng)村娶妻生子的年齡,可婚姻還在遙遠的未來里。華山一條路,9月份到來的時候,筆者硬挺著脖子走進了考場。
在原課桌參加高考
監(jiān)考老師輕聲提醒
按照當?shù)亟逃块T的統(tǒng)一安排,筆者回到戶籍所在地參加考試,考場就設在二中學校里。走進考場,才發(fā)現(xiàn)這恰好是當年筆者所在的15級2班的教室,自己的考生編號正處在原來的座位位置上。一股酸酸的滋味涌上心頭,淚水大顆地掉下來,打濕了考試的課桌。扯起衣袖揩著,真怕玷污了那張經(jīng)過十年磨難才盼來的試卷。
數(shù)學考試共45分鐘,筆者只用了約半個小時,沒有學過的知識,折磨自己是沒有用的。起身匆匆交卷,聽憑命運的安排吧。監(jiān)考老師輕輕走過來,聲音也輕得只有筆者自己能聽見:“不再看看了?時間還早,15級2班的。”猛然抬頭,腦袋“嗡”的一聲:認識!教務處劉進戰(zhàn)老師。劉老師從未任過課,他是在負責訓練學校軍樂隊時認識筆者的。他平時對誰都慈眉善目。
很明顯,競爭激烈的考場上,決定命運的關鍵時刻,這位老師善意地提醒筆者。
考場再見仲老師
俄語鼓勵助二戰(zhàn)
最后一場是史地考試,憑著10年的自學積累,筆者自以為答得還可以,但心中七上八下,畢竟自學與課堂上的正規(guī)教育是有著天壤之別的。忐忑不安中走出考場,筆者碰到了仲躋元老師,沒有二話,他劈頭就問:“怎么樣?”他知根知底,為筆者這個只有初一功底的學生擔心著,筆者痛苦地搖搖頭。仲老師送給筆者一個苦笑的表情,然后大聲地說:“‘艾笑爾拉斯’(俄語短語:再來一次)吧!”他的俄語發(fā)音依然那樣標準,其中的“卷舌音”字母一點也沒有改變。
不幸被仲老師言中,筆者落榜了。華山一條路是不容許回頭的,只能是“艾笑爾拉斯”了。1978年,再次走進設在二中的考場。在這一年的擴大招生中,筆者僥幸被一所師范專科院校錄取。接到錄取通知書時,縣文化館的創(chuàng)作任務還沒有完成,筆者借來輛自行車,一路狂奔,去告訴家中白發(fā)蒼蒼的老娘。路過母校,參天的白楊樹映入眼簾,筆者停了下來,真像一只艱難成長的雛鳥,從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這一天算起,整整10年,才算走出了母校的羽翼庇護,要不是避開“王婆賣瓜”的嫌疑,筆者真想大聲告訴母校:我給母校又帶了一個“第一”。除了10年前升入學校語文試卷第一名的優(yōu)異成績,時代使然,二中13級、14級、15級600余名同學中,筆者是唯一一個通過正式考試被錄取的大學生。
感謝那通及時雨般的電話,感謝那句“艾笑爾拉斯”,感謝學校的助學金和豆油,感謝恢復高考的政策。應該寫在這里的感謝實在是太多了。
責任編輯:邢敏